“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一早,杭州城里就能听到那人的死讯了。”
梁红玉忽然看向管家笑道:“现在人家都上门求帮忙了,你说我要不要去刑场?”
“夫人,您就别糗我了。”
这管家也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人,此时哪里还不明白梁红玉是故意在拿自己打趣。
“主人虽然英雄盖世,可这战场之上刀箭无眼,咱们还是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好。过两天,小的一定把乐掌柜的事办得妥妥当当,既让朝廷挑不出毛病,更让山东挑不出理来……”
梁红玉见他如此,放心的回了卧房,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踏实。
背上的伤虽然疼痛,可皮肉之苦永远没有心里的牵挂来得让人焦急。
曾经她出嫁后,一直把“念仙楼”当成娘家人,而那个温文尔雅的掌柜的,便成了自己的兄长。因为他曾经对自己说过:永远不要因为自己的出身而轻贱自己,不管现在过得有多苦,也要相信未来的某一天,自己能苦尽甘来,受尽世人尊敬……
“兄长,您以前总说我的性子像您的家人,那我到底是像梁山泊的哪位女英雄呢?”
……
池州生金湖畔,淮南王曹成还有手下大将张俊正为前线吃紧而心焦不已。就在几天之前,王德终于攻破建德县,兵锋直指历山。
虽然现在还只损失了两个县,可对于曹成来说,却等于是被打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早知道东流与建德两县虽小,可却是夹在群山之间,刘光世若想大军东进,这两个地方是他的必经之地。
而现在,这两县被破,池州除了现在的生金湖和后面的乌石山外,也就再也无险可守。而刘光世与完颜活女的精锐大军,还有源源不断的粮草也将没有阻拦的开进宽阔的地界。
“大王,您必须下决心了。”
张俊郑重的对曹成道:“若是等金人骑兵堵住南下之路,咱们最后的希望也将消失殆尽。”
曹成没有说话,旁边的董虎忍不住抢先开口道:“张将军,您不是也说这是乔冽给咱们挖好的坑,就等着咱们往里面跳吗?为何还一直劝大王去?”
“唉,这是火坑,可也是一条活路啊。”
起初张俊还不明白乔冽为何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还愿意白送兵器箭矢的放自己兵马渡过长江。直到不久之前各地士卒催问粮饷,张俊才敏锐的察觉这是乔冽暗地里下的一步大棋。
以前曹成有池州和舒州两地可以收刮粮饷,可现在两州的兵马汇聚一处,却只能靠一地百姓来养,这让本不富裕的池州如何养得起?
再加上刘光世杀气腾腾的过了东流县,围住建德,逼迫曹成与张俊必须早做决断。不然一支被四面围住的兵马,若是再没有足够多的粮草,那就离死不远了。
“张爱卿,你真有把握咱们能赶在金人骑兵之前杀进睦洲?”
“一定能!”
张俊正色道:“大宋的兵马一部在淮东,剩下的都在刘光世所在的荆湖。而咱们现在一不能北上过江,又不能往东去碰刘锜,所以唯一的活路就是杀进睦洲。而现在睦洲等地根本就没有兵马,只要咱们抢先南下,一定能轻松夺得此地为己用,甚至能借睦洲地势,让金人骑兵进退不得……”
“大王,睦洲本就是方腊的老巢。那里的百姓深受花石纲之苦,虽然这几年稍有缓和,可心底对大宋朝廷还是极为厌恶的。”见曹成还在犹豫,张俊接着劝说道:“到时候只要大王兵马一到,然后再给些恩惠,一定能万民响应,绝对比待在这池州死守要强上千倍万倍!”
听得张俊说完,曹成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点头道:“好,留下来也是等死,不如去南边拼出一条活路来。”
“大王英明!”
张俊闻言大喜,只有他清楚大宋的兵力布置,原本他以为这种事情只要一挑明曹成肯定会同意的。可不想他没想到曹成居然那般守成,只敢待在自己熟悉的池州,不敢贸然去那百里之外的睦洲。
可张俊却清楚,睦洲不仅是能利用山川地势有效的限制金人骑兵,更是与杭州行在不过百里。只要大军杀至,刘光世肯定只能先分兵回杭州驻守,然后才能来攻打睦州。他是绝对不敢跟在屁股后面,等着自己先去杭州再来勤王救驾的。
就算他敢,汪伯彦和呼延通、王德等人也绝对不会同意!
“董虎,传令各军抓紧,咱们三天之后撤离池州。”
“属下遵命!”
见曹成已经拿定主意,董虎也不再相劝,何况他也觉得张俊出的这个主意虽然冒险,却也是一个死中求活的办法。
等董虎走了,曹成又问张俊道:“睦洲紧临杭州,将军为何不劝我直接杀过去,而是要停下脚步落地睦洲呢?”
“大王容禀,杭州虽然也没有太多兵马,可毕竟城池高大,易守难攻。何况咱们若是真的一不小心夺下杭州杀了皇帝,那淮东的张浚、刘锜会如何?”
“我明白了。”
曹成也不是傻子,被张俊一提醒他便很快反应过来。
现在整个天下,除了大宋就是已经如庞然大物的大周,而自己在这二者之间不过就是只小蚂蚁。要想活,绝对不能让他们任何一方率先倒下。
如果自己真的傻乎乎的杀进了杭州城,那么淮东的张浚、刘锜还效忠谁?肯定是投了柴进,然后疯了一般的找自己报仇。而那乔冽虽然什么也没做,可那心底说不定巴不得自己往那去呢。不然又何必暗地里挖条去往睦洲的路给自己?
“若非将军提醒,寡人差点上了那牛鼻子的当。”曹成笑道:“往后若是有什么事,将军尽管直言。”
张俊喜欢的就是曹成这一点,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可对人实在,也一点没有枭雄的架子。
见他如此,连忙行礼道:“大王心胸似海,属下拜服!”
……
池州的事情发生在秦桧审案之前,没等汪伯彦派人送来消息,睦州遂安县的急报便被快马送进了杭州。
这下可把赵构吓了一个半死,虽然曹成的兵马还在北边的歙州没进遂安,可他也清楚,没有大军驻守的歙州、睦州,对于一个拥有数万大军的曹成来说,完全就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秦爱卿,张俊这个狗贼,是不是说动曹成要来攻打杭州?”
看着皇帝那一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模样,秦桧也不敢妄下结论。虽然他觉得曹成不敢来,可这些话万一让朝廷疏于防范,这个天大的责任我秦桧哪里背得动?毕竟张俊可是恨朝廷恨得牙痒,谁知道他会不会干出一些不合逻辑的事……
“回禀官家,现在只有遂安县令的只言片语,属下也没有把握。”
秦桧机敏的先把有可能落在自己头上的问题推开,然后才建议道:“杭州虽然城高墙厚,又有精锐兵马守护,可曹成乃亡命之徒,现在又有张俊这个反贼相助,咱们还是不可不防啊。”
“刘光世这个废物,让他剿灭曹成不得,居然还让他们跑进歙州了,真是该死!”
秦桧闻言也不好接话,可在他心里这其实还真怪不得人家刘光世。虽然他手下有大军和金人骑兵,可要想从江州杀进池州,就必须经过那不便通行的群山。除非他们愿意绕一两个月的远路,先从南边堵住去往歙州的路。
可这根本不现实,分兵本就是军伍的忌讳,而战士行军靠的就是两条腿,你让大家走一两个月先绕开大山去歙州,暂且不说人受不受得了,就说在路上损耗的粮草,就足够刘光世从正面攻下池州了。
“官家,事已至此咱们当早做准备为好。”
秦桧正在给赵构出主意,可就在此时,外头的小黄门急切的对着里头喊道:“禀官家,寿州……八百里加急……”
一听是淮东的张浚送来的,赵构和秦桧都是震惊不已,这种时候如果淮东再出事,自己的大宋朝廷可就真要完了。
赵构一把抢过信件,可等他看完,一张脸是又惊又喜,又满是惊喜过后的悲伤。
“母妃,母妃……秦爱卿,朕的母妃从金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