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对一半。我想念的是星期日晚上十点的妈妈。可晴有跟你提过，我小时候会在星期日晚上十点，和我妈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看偶像剧吗？」

「嗯，那部偶像剧是《蔷薇之恋》对吧？片尾曲就是那首〈叶子〉。」

我点点头，开始向她娓娓道来。

自我有记忆以来，妈妈几乎都不住在家里，久久才会回来一次，据说妈妈平常不是住在娘家，就是男朋友家。

我们母子的相处时间实在太少，妈妈对我来说，就像是偶尔来家里坐坐的亲戚，我对她的感觉只有深切的陌生。

爸爸和妈妈的年龄相差甚多，因此爸爸很宠妈妈，包容她的任X，任由她予取予求。妈妈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从没有身为妻子和母亲的自觉，更不曾主动关心我和爸爸，只有在外头欠债闯祸，或是与男友吵架无处可去的时候，她才会暂时躲回这个家，然後过几天又不见踪影。

直到我十二岁那年，有一段时间妈妈却突然一改常态，每个周日都会出现在家里。

那时我多半十点就睡了，某个周日晚上十一点左右，我睡到一半起来上厕所，发现妈妈独自坐在客厅。我有点好奇她在做什麽，於是悄悄走上前。

注意到我站在一旁，妈妈没问我为何还不睡觉，反而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看那部名叫〈蔷薇之恋〉的电视剧。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麽回答她的，只记得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和妈妈一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那次之後，妈妈也不管我隔天还要上学，周日晚间十点一到，她就会走到我的房门外，高兴地喊着：「儿子，出来看电视了！」

妈妈过去从来不曾这样亲昵地叫过我，一GU前所未有的感觉萦绕在我的心上。

往後只要听见她这声叫唤，我就会不由自主去到她的身边。

每周一同收看〈蔷薇之恋〉的短短一个半小时，是我和妈妈仅有的亲密时光。

我们会随着剧情一起笑，一起皱眉，一起痛骂那个讨人厌的角sE。

每一次的相处，都在妈妈哼唱〈叶子〉的歌声里结束。

我喜欢跟那个时候的妈妈相处，也是第一次兴起想更亲近她的念头。

但是妈妈并不这麽想。

她在两个月後再次消声匿迹，不在周日晚上出现。

但我依旧每周准时收看〈蔷薇之恋〉，想着妈妈会不会忽然回来，然而我一次也没有等到她。

妈妈消失後，家里便再没有平静的一天。妈妈欠下庞大的赌债，债主三不五时找上门来，讨债不成，气得把家里的物品又摔又砸，甚至多次将爸爸打得浑身是伤。

那段日子，我时时刻刻活在饱受威胁的恐惧之中，在我心底落下了无法抹去的Y影。

有一天，爸爸出外工作，我在房间听见外头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跑出去一看，妈妈与一个陌生男人将客厅翻得乱七八糟。

妈妈的手里拿着一个颇具厚度的信封袋，我一眼认出那是爸爸藏在柜子里，准备要替妈妈还给债主的钱，也很快知道妈妈准备带着这些钱，偕同这个男人远走高飞。

那时只要我想，大可以偷偷从後门溜去隔壁，叫其他大人来，阻止他们卷款逃走。

可我没有这麽做。

我眼睁睁看妈妈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全数搜刮带走，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她不经意回过头，与站在一段距离之外的我四目相接。

她眼中没有一丝眷恋或愧疚，只有慌张，像是怕我会马上放声大叫，她急忙拉着那个男人落荒而逃。

妈妈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爸爸禁不住打击，夜夜买醉，每每在酒醉之後哭得涕泗纵横。他似乎明白，这次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尽管我才十二岁，却已经懂得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道理，只要撑过一段期间，爸爸就会慢慢振作起来，不会再因爲妈妈受到伤害。

为了避免债主再找上门，爸爸在亲友的劝说下，决定带着我搬家，我们终於得以摆脱那种胆战心惊的日子，回归平静的生活。

那时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见到妈妈了。

「你之後有再见过她？」锺可云像是猜到了什麽，敏锐地问。

「嗯。」

高二的寒假，我在大街上与五年不见的妈妈意外重逢。

她先认出了我，我却一度不认得她，她与我记忆里的模样相差甚远，整个人变得形销骨立，过去姣好的面容已不复见。

妈妈冲上前紧紧抓住我的手，眼神带着喜悦。

但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不是关心我和爸爸这几年过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