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班师回朝(下)
上京城城东的皇家别院内亦是灯火通明。梁临渊两眼布满血丝,边走边对身旁的一官员道:“谢大人,柔然诸可汗来朝,朝中上下均甚为重视,稍后你四下再看一看有无疏漏之处。”
这姓谢的官员名叫谢国璋,是尚书楚名南的心腹之一。听梁临渊这般吩咐,谢国璋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是,忽眼睛一亮:“楚公子来了。”当下抛下梁临渊,快步向门口走去。
以楚名棠之意,近期本不想让楚铮参与朝中之事。这儿子去北疆转了一圈回来,锋芒毕露,连方令信都有些坐立不安,再下去怎么了得。楚名棠已费尽心思打压楚铮,幸亏这儿子很懂事,不仅没反对反而相当配合,让楚名棠很是欣慰,闲下心来有时暗想,自己当年果断弃长立幼如今看来愈发英明,若换了轩儿,以他心高气傲的性格,定不会赞同这等自污之举。
不过楚铮对图穆尔等人来朝之事总有些放心不下,向父亲进言道,既然大赵今后的首要之事为一统中原,那北疆至少需一二十年的太平,对此次柔然诸部来朝不可有所轻视大意,楚铮特意强调了下“细节决定成败”这一观念,何况柔然诸部还可用来防御突厥,以少许代价安抚这些柔然可汗亦是值得的。
楚名棠亦觉有理,因此楚铮天未亮便赶到皇家别院内。
谢国璋陪着楚铮走了过来,院内的官员都放开手中之事,纷纷上前施礼,有的居然还从屋内跑了出来。梁临渊怒喝道:“成何体统!皇上今晨一早便出城,那些柔然人可能中午时分就到了,你等居然还这般散漫,当真将上命视若无物么?”
礼部诸多官员顿时僵在那里,过了片刻,楚铮拱了拱手道:“诸位大人暂且散去吧,莫要为了在下误了公务。”楚铮如今怎么说亦是位居三品,与梁临渊相仿,再向这些官员执晚辈之礼也太过做作了,因此言语间已带有一丝命令之意。
众官员渐渐散去,唯独谢国璋动也不动,在他心里自己是在场礼部楚系的最高官员,莫说梁临渊,就算方令信在此,自己也应陪在楚公子身边。
梁临渊见楚铮并未着官服,只是一袭淡蓝色锦袍,身后竟还跟着两个丫环,轻哼一声道:“楚将军至此,不知有何贵干?”
楚铮随口说道:“在下奉家父之命,到此等候柔然诸部可汗。”
梁临渊哦了一声:“可有公文?”
楚铮一愣,摇了摇头:“没有。”
梁临渊毫不客气:“此地乃皇家别院,奉皇上旨意,暂由礼部代管,楚将军说是奉太尉大人之命,但口说无凭,请回吧。”
谢国璋冷笑道:“梁大人,据下官所知,楚公子不仅通晓柔然语,且对柔然一族习俗所知甚深,敢问梁大人,我礼部可有这等人才?太尉大人命楚公子前来,正是为我礼部着想,梁大人却欲拒之门外,不知是何用心?”
梁临渊语塞。
“算了,谢大人。”楚铮却当起了好人,“梁大人秉公职守,是在下一时疏忽未曾携带公文。梁大人,告辞了。”
说完,楚铮向梁谢二人拱了拱手,准备离去。他不想与梁得渊这犟驴较劲,没这必要,至于公文那还不是小菜一碟,盖有父亲太尉大人印的空白公文自己书房就有好几张,去取来回也不过半个时辰。眼看天快要亮了,还可以在路上买些早点填填肚子。
“楚将军留步。”梁临渊忽道。
楚铮转过身来,微微笑道:“梁大人还有何吩咐?”
梁临渊吸了口气,道:“谢大人方才所言有理,楚将军,请!”这半年来,梁临渊历经风雨,性情已是沉稳许多,深知这种意气用事完全与事无补,而且谢国璋的话让梁临渊想起自己上次奉皇上之命巡视北疆,到了不久楚铮便出塞去了柔然诸部,此次柔然诸可汗来朝听说亦是由他一力促成,有他在此,确是对自己大有帮助。
倒是楚铮和谢国璋颇为意外,相互看了看,楚铮笑了笑道:“可……在下并无公文啊。”
“事后补上吧。”梁临渊淡淡说道,“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楚将军。”
“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梁临渊与谢国璋陪着楚铮在院了转了一圈。梁临渊见楚铮脸色颇有不以为然之意,问:“怎么,楚将军觉得有何不妥么?”
“梁大人事无巨事均考虑得十分周到,在下甚是佩服。不过……”楚铮沉吟了下道,“在下有些担心,大人这般精心准备恐怕全然无用。”
梁临渊双眉微扬:“楚将军此言何意?”
“此地用来接待南齐或东吴使臣,可以说无可挑剔,但对于柔然人,简直明珠暗投。”楚铮指指不远处的一块大草坪,“这些塞外蛮族一辈子与马为伴,怎会习惯睡在我们中原人的屋子。在下愿与梁大人打一赌,最迟两日,那块草地上就会冒出大片的大帐篷来。”大概只有图穆尔会这个一心向往中原文化的人会是例外吧。
梁临渊想了想,觉得当真很有可能,苦笑道:“反正我大赵之礼待客,至于这些柔然人想如何,只要不触及律法,就由他们去吧。”
楚铮呵呵一笑。将柔然诸可汗安排在皇家别院原本就是他建议许庭晓的,这里地方宽敞,又远离闹市,是一理想所在,不过有一件事还需提醒一下梁临渊。
“话虽如此,不过在下觉得还是将各间屋内的名人字画收起来吧,”楚铮道,“其中不乏诸葛相国和曹孟德父子的真迹,那些胡蛮可不会有什么爱惜之心,若是毁了,礼部定要担大干系了。”
梁临渊脸色微变,这的确是他未曾想到的,届时楚名南定会将罪名全推到他身上。谢国璋也出了身冷汗,自已担责亦是不小,忙起身道:“下官即刻便命人将字画收起来,一一登记在案。”
楚铮挥了挥手:“再去南城几家字画店铺买几幅赝品挂上,屋内空荡荡地未免太过怪异了。”
谢国璋应了声是,对楚铮和梁临渊俯首施礼:“下官这就去办。”
梁临渊点点头:“谢大人,早去早回。”
“且慢,”楚铮指指身后的采芸和映雪,“这两个丫头一宿没睡,烦劳谢大人安排间屋子让她二人歇息。”朝中已有几人知道楚家有一婢女被柔然诸部奉为圣女,不过都以为这是楚铮设计或是他与柔然之间的交易而已,因此并未太过在意,而采芸和映雪已随武媚娘在柔然族内待了一段时日,对那些可汗已经甚为熟悉,楚铮把她们带来了纯粹是为混淆视听。
谢国璋带着采芸和映雪离去,梁临渊见这边只剩下自己和楚铮二人,不觉有些尴尬。从内心深处来说,梁临渊宁愿面对楚名棠也不愿面对楚铮,虽说这少年看似对自己并无敌意,可在他面前梁临渊总有一种被看透了的感觉,着实令人不安。
楚铮却是很随意,见梁临渊没来由地有些拘谨,便问道:“此番柔然诸部可汗来朝,不知梁大人怎么看待此事?”
梁临渊定了定心神,答道:“此乃我大赵前所未有之盛事。”
楚铮讶然,道:“梁大人……当真如此认为?”
梁临渊道:“自后汉末年以来,中原连年战乱,民不聊生。若想要让百姓长久安定,唯有天下一统。梁某虽才疏学浅,但亦知柔然可汗来朝,预示北疆已经安定,我大赵可全力讨伐西秦,平定中原,尔后再挥师南下,一统天下。”
“正是,”楚铮点点头,“不过朝中亦有些大臣曾言,此事对我大赵也有不利之处?”
梁临渊凝思片刻,道:“嗯,柔然可汗来朝,我大赵的雄心由此昭然若揭,定会引得他国戒备。但这又何妨,战国末年秦国虎狼之心路人皆知,最终却仍平定六国,可见诸国博弈终究乃实力使然,宋襄公那般仁义连圣人都为之不屑。”
楚铮微微笑道:“想不到梁大人与家父亦有些不谋而合之处。”
“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我儒家弟子之宗旨。”梁临渊道,“平心而论,梁某对太尉大人甚为佩服。自后汉太宗设文武状元以来,三百余年七十八位状元中,太尉大人当年应试那篇策论可说首屈一指,梁某少年时对此篇推崇备至,至今仍可通篇背诵。只可惜自太尉大人出任平原郡太守后,一些所作所为与那策论所写完全背道而驰,令梁某扼腕不已。”
楚铮轻咳一声,心中有些后悔,自己简直是自讨没趣,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立场完全不同,能与梁临渊说得到一起才是咄咄怪事。
可若就此拂袖而去又显得太过无礼,何况还未说到正题,楚铮不经意般说道:“据闻柔然可汗来朝还有不少子女跟随,到了京城将作为质子留京,梁大人可曾听说?”
“略有耳闻。”梁临渊点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