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看了看被推到眼前的肉,一瞬怔愣,似乎和相柳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总是把最柔软最嫩的肉给她,连吃饼的时候,也是他吃硬的,最软的那一部分,永远在她的盘子里。
“你吃吧,我放了毒的。”
小夭晃了晃手里的一个小瓷瓶。那是她给相柳做的调料毒药,走到哪带到哪。
九个蛇头左右晃晃,眼睛齐齐盯着小夭,似乎思考了一下,便张口把肉尽数吞进了肚子里。
相柳盯着小夭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相柳的眼睛已经可以看清东西。但他却看不清她的真容。上一个他辨不清真容的,还是……
相柳的蛇头耷拉下来。她怎么会是她呢?现在的她,估计已经和她最爱的叶十七双宿双飞去了吧,说不定已经儿女成群,又怎么会在这里呢?相柳啊相柳,你注定要孤独一生,别再痴心妄想,你所愿的,不就是她有人可依,有力自保,有处可去吗?只要她幸福,过得好,不就可以了吗?当初你把她一步步推给别人,怎么如今重活一世,反而看不清了,竟然变得贪心了。
还没苏醒的时候,相柳就听到有人天天在他耳边说话,很聒噪,虽然听不清都说了些什么,但他竟一点也不觉得烦,甚至还隐隐觉得很开心。因为在她身上,相柳感觉到了小夭的气息,感觉好像回到了和小夭海底相伴的那三十七年,他甚至固执的以为她就是小夭,哪怕是一个梦,他也想这样告诉自己。所以,明明可以提前苏醒,他仍旧故意保持残魂状态,一保持就是十年。因为他怕自己一睁眼,这个美梦就碎了。直至遇到鲲鹏制造的涡流,她被卷入海里,相柳觉察到她可能会有危险,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他就突破了禁制,化身九头妖原形,和鲲鹏战斗。但也因为得到鲲鹏内丹,他得以重塑实体。
梦,也该醒了。
小夭感受到九头怪的蛇头搭在她肩上,似乎心情不好。
“小九,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相柳没回应。
“让我猜猜,是烤肉不好吃?”
相柳依旧无精打采的趴着,没给回应。
“还是毒药不够毒,不合你胃口?”
依旧没回应。
“难道……是思春了?”
小夭的话一出口,相柳就被惊得一个踉跄,真不知道她一个姑娘家,怎的能毫不害臊的在一个男人,不,在条男蛇面前说出这些话的。
“都说春天是发情的季节,要不我给你抓条母蛇作伴?”
小夭一脸贼笑,故意逗他:“哎!小九,你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母蛇?花的?麻的?黑的?还是白的?”
小夭见相柳没反应,以为他是害羞,自顾自暗忖,没想到,大名鼎鼎杀人不眨眼的九命相柳,竟然会害羞,真想看看他恢复人形之后害羞的样子,光想想就觉得有趣。于是小夭越发大胆起来,“小九,别害羞嘛,你跟我唠唠,你喜欢什么样式的?我去给你抓来,还是……你不喜欢母蛇,喜欢的是公蛇?”
相柳的九张蛇脸透着森寒,从小夭身上游下来。他必须得离她远点,不然他真的怕自己会忍不住想一口咬死眼前这个女人。
“小九,你别走呀!等等我!”
小夭嘴里叼着没吃完的烤兔,说话含糊不清,一边手忙脚乱的灭火,一边背上背篓,赶紧追上相柳。
“小九,别生气,我开玩笑的。”
相柳扭动着蛇尾往前游走,不理小夭。
“你等等我呀,小九,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小夭追的气喘吁吁。
相柳停了下来。
“小九,我错了,我保证,我从今以后再也不说给你找母蛇的话。”
相柳这才摇摇头,转身爬到了小夭肩上。
“请小九大人笑纳!”
小夭谄媚的递上一块撒了毒药的烤肉。
相柳傲气的瞥了瞥烤肉,一个蛇头一口将烤肉吞食入腹。
“既然小九大人都接受小女子的道歉了,那咱们就走吧。”
小夭笑颜如花,眉眼弯弯,一身粗布衣裳,竟没掩了她眼里的芳华。
相柳怔怔看着小夭,有一瞬间的愣神。
她不是她。
相柳甩甩头,告诫自己。自己竟又把柳儿错当成了她。
但是柳儿为什么那么热衷于让他修成人形呢?难道是想让他当她的妖奴?
妖奴?
相柳眯着兽眸,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这个痴心妄想的女人,等他恢复人形,满足她一个愿望,报答了她的照养之情,就离她越远越好。
寒风凛冽,小夭拄着拐杖,艰难的在风雪中朝昆仑深山一步步走去。头发上,袄子上,睫毛上都覆了一层白白的雪。身后的雪地里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渐渐也被雪覆盖,了无踪迹。
春天快到了,昆仑山竟然还在下着鹅毛大雪。
相柳被她装在兔皮做的口袋里,防风又保暖。
蛇会冬眠,所以应该也是怕冷吧!不然相柳怎么会缩在袋子里不肯露头呢?还好她提前把猎到的兔皮做成了袋子,刚好能够容纳这条小九头蛇。
相柳趴在袋子里,九张脸生无可恋。
如果要他把戴着九个兔毛披帛的头露出来,他宁愿缩在袋子里冬眠一辈子。
“小九,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去里面避避。”
明明她自己灵力低微最怕冷,脸都已经被刺骨的风雪冻得通红,但她却一直将相柳紧紧护在怀里,用体温让他更舒服些。
山洞里,洞顶缀满了冰柱。
没有了寒风的侵蚀,小夭觉得暖和了许多。
可惜,没找到干柴,升不了火,小夭只能将就穿被雪水浸湿的鞋袜。
小夭放下背篓,解了袄子外罩铺在地上,盘腿坐下,强行把相柳从兔皮袋里拿出来,放到大腿上,把仅剩的唯一一块兔肉递到相柳嘴边。
“来,小九,补充体力啦。”
小夭眼睑上的雪还未融化,小脸鼻子通红,对着相柳绽开一个干净温暖的笑容。
她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硬饼,艰难的扯了一块咀嚼。
相柳的兽眸一深,晦暗不明。
他没有张口吃掉那块兔肉,只是默默顺着小夭的腿滑下。
灵力扫过,衣物瞬间变得温暖干燥。
小夭感动的摸了摸相柳的蛇头,嘴里还包着一嘴硬饼子,撑的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竟然还有点可爱。
相柳的蛇嘴似乎扬了扬。
“借借你,脚九。”
小夭随即把兔肉递到相柳嘴边。
相柳一口吞掉,竟然还是温的。
没有吃到肉的几个蛇头吐着信子,互相呲牙。吞肉的那个蛇头猛一回头,露出獠牙,妖瞳出现,其他几个头瞬间蔫了。
小夭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她想起自己曾经不怕死的问相柳。
你说你九个头怎么长的呢?是横长一排,还是竖长一排?或者左右排列,左三个,右三个?你吃饭的时候,哪个头先用?哪个头后用……
那时候,她还只是回春堂的玟小六,吊儿郎当,只会替妇人治疗不孕不育。而他,是辰荣义军的军师,俊美无俦,一头白发似雪,衣服干净到妖异变态。
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却已然经过了百年的沧海桑田,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风雪已停,一轮银月挂在高高的天上,洒落下几缕洁白的光芒,倒使得雪地里面一片的光亮,寒风渐停,皎洁的月光洒进山洞,照在小夭光洁嫩滑的肌肤上。
小夭已经躺在外罩上进入了梦乡,寂静的山洞中回荡着她浅浅的呼吸声。
月光下,小夭怀里的相柳妖瞳骤现,九个头齐齐竖起来,像是警惕什么入侵,九个头上的披帛兔毛在风下疯狂浮动。
九头蛇箭一样窜出洞外,几声猫叫似的哀嚎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小夭还在熟睡。
一件白色外袍被灵力包裹,缓缓落在小夭身上。
洞口月光下,玉立着一个挺拔的背影,他背立着手,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高贵不容侵犯,他的衣角被风微微掀动,雪白的发丝在皎月下泛出银光,沐浴在月辉下的五官俊美无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