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温抬眸看他,生的倒是人模狗样的,口中的话却极为无礼,容温正这样想着,顾慕嗓音噙笑:“既已过去,寻之不必再提。”
面前生的高大,肌肤黝黑的男子名为傅瞻,字寻之,是常年在边疆打仗的将军,去岁才回到上京城,与顾慕年少时便是好友。
那日,他与几个好友在恒远侯府吃醉了酒,恰巧容温从假山处经过,他是个粗人,在边疆军营浑话说惯了,以至于没了规矩,对着容温挑逗的吹起了口哨。
傅瞻得了顾慕的话,这才注意到顾慕身旁的小姑娘,一时觉得眼熟,有些瞠目结舌,这下道歉道到了正主跟前,傅瞻有礼道:“那日多有冒犯,在下给姑娘赔罪,正巧今夜上元节,我请姑娘去听戏喝茶。”
容温:……
这人那日都醉了酒,还记得她?
容温一本正经道:“公子认错人了,我不曾见过公子。”
傅瞻是个心眼粗的人,没看出容温的心思,笑道:“姑娘那日在假山处,又隔着竹林,不记得我也没关系,可我记得,那日就是你。”
容温:……
“公子说笑,我不曾去过什么假山,也不知竹林。”
傅瞻不止心眼粗,还是个死心眼:“那日我虽醉了酒,可我这双眼最是过目不忘,不会认错人。”
容温有些无语,挑逗了人家,还非要在这认:“傅将军既是过目不忘,可记得那日姑娘家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又戴了何种样式的发簪?”
这下把傅瞻给问住了,那日他只顾着瞧那姑娘的脸了,恍若仙女下凡一般,哪有心思去注意衣裳和发簪。
可他可以确信就是她,傅瞻还欲再说,被顾慕打断:“时辰还早,我与寻之去街上走走。”顾慕见识过容温的嘴硬,她不愿承认的事,傅瞻再说也是无益。
傅瞻应下,看向容温:“姑娘一起吧,一年中除了中秋,上京城就属今夜最热闹,适才我还瞧见有舞狮的呢。”
容温被‘舞狮’二字说的动了心:“行,去走走。”
顾慕见她应下,看了净思一眼,净思会意,和容温走在后面,对容温道:“表姑娘喜欢什么,等会儿尽管拿,我在后面给姑娘结账。”
容温浅浅笑了下:“行。”她今儿出门因是跟着顾慕进宫,没让叶一跟着,身上也没带银子,只有手腕上的这一串金豆子,她又舍不得拿去用。
回来还了就是。
容温和净思本是走在顾慕和傅瞻的后面,没一会容温被这上京城里的景致吸引,也就忘了闺阁女子的礼仪规矩,步子轻快的穿梭在人群中,走去首饰摊看看,又去脂粉铺子瞧瞧,最后在一卖糖葫芦的老翁那儿买了两串糖葫芦。
净思付过银子后,她将手中的一串糖葫芦递给净思,随口道:“给你的。”净思一时有些怔,愣了会儿还是接了过来:“谢表姑娘。”
净思其实因着梅林那夜的事,不太喜欢容温,那么冷的天,一个姑娘家在他家公子面前那般勾引,人一旦有了看法,就很难改变,就算后来他又见过表姑娘,瞧见她对他家公子与其他人也无不同。
可还是不喜欢。
这会儿,倒是被一串糖葫芦给收买了。
净思心里想着,表姑娘真是‘高’,知道想要拿下他家公子,得先讨好他这个公子身边的人,可净思咬了一口糖葫芦,甜滋滋的味道又让他改了看法,表姑娘根本就不是讨好他,适才给他糖葫芦时,人家大大方方的,就只是把他当成一个与她平等的人来看。
净思在容温身后紧跟着。
容温逛的累了,就又回到了顾慕和傅瞻身后跟着,行至一处猜灯谜送花灯的铺子,傅瞻回身看了一眼容温,对顾慕道:“观南,咱们也找一找乐子,猜灯谜。”
顾慕不置可否,只停下了步子。
傅瞻知道他的性子,他不喜这些花里胡哨的物件,自也不会得来送人,傅瞻前去猜灯谜,他虽是个武将,肚子里也是有墨水的,连中三题,跟掌柜的换了只兔子灯笼,转身笑着递给容温:“容姑娘,给你。”
容温不想要。
“听闻傅将军家中有姊妹侄子,拿回家中给他们吧。”哪门子的听闻,像他们这种世家公子,哪个家中没有几个姊妹和晚辈。
傅瞻满门子的热情被泼了冷水,他看向顾慕,想让他帮着说上句话,顾慕却不看他,不愿管他的事。
只净思在一旁想着,他家公子若是能像傅将军一样,能对姑娘家如此讨好,估摸着公子这会儿都能子孙满堂了。
呸,是儿女满堂。
最后,傅瞻的兔子灯也没能送出去。容温不愿要,傅瞻是外男,她若收下了,指不定会让人怎么想,还是不要惹这种事的好。
又逛了半个时辰,容温实在有些累了,傅瞻也与他们分开回了府上,云烛赶着马车跟了过来,容温正欲上马车,却见顾慕去了不远处的另一家灯笼铺子。
片刻后,他手中提了盏狐狸花灯回来递在容温面前。
容温迟疑着没接,顾慕开口:“傅瞻的兔子灯你死活不肯接,因他是外男,我是你兄长,拿着。”
容温抬眸看他,抿了抿唇。
“谢二表哥。”她从他手中接过,径直上了马车。
从长街一直到恒远侯府,容温靠在车窗处思绪纷乱,其实,她这几年已经不在上元节这日挑灯笼了,自从母亲不见后,她就没再期待过上元节。
年少时,她最想要的,就是一盏狐狸花灯。
可她跟母亲要过很多次,母亲到最后也未买给她,她曾把她的心愿写在手札上,希望有一日,在上元节满城灯火中,能收到母亲送给她的狐狸花灯。
——
入了侯府,刚走至前院,过垂花门,就听到有吵闹声,顾书瑶手中挑着一只南瓜灯在回廊里欢快的跑,昭儿挑着个小橘子灯在后面吭哧吭哧的追。
顾硕从亭下走过来:“二哥,今儿宫宴结束的这般早。”
顾慕颔首。
顾硕又看向容温手中挑着的狐狸花灯,温声笑道:“表妹原是有灯笼了,我想着宫宴结束已很晚,就做了灯笼和昭儿他们在这儿等着。”
容温闻言有些欣喜:“三表哥自己做的?”
顾硕颔首:“就在那边放着,表妹去瞧瞧是否喜欢?”
二人说话间,顾慕已走向回廊,颀长身影消失在暗夜朦胧的雾气中。
净思紧跟在他家公子身后,今夜那串糖葫芦的糖还在口中化不开,适才在街上他看到公子竟然亲自去给表姑娘买狐狸花灯时,他都懵了。
还以为他家公子这是要坠入红尘了呢,这会儿瞧着,果真是他想多了。
顾硕给容温做的是一只‘大鱼灯’,他本是不知容温今夜去宫中赴宴,准备好了这些物件想要跟她一块做灯笼来着,后来才知她随二哥去了宫宴。
就和顾书瑶还有昭儿在这里玩闹了许久。
容温手中提了两盏灯笼回到净音院时,已累的没了力气,本来在长安街上逛的就累,后来又与顾书瑶昭儿玩闹了好大一会儿,将灯递给了叶一,身上狐裘褪下就趴在了熏好香的被褥上,口中嘟嘟囔囔的:“叶一,快,快点,你家姑娘快馋死了。”
叶一刚把两盏灯放好,闻言轻笑:“姑娘这是馋什么了?”
容温在床上翻了个身,动了动鼻尖轻哼:“你就不要装傻了,宫宴上处处是酒香,尤其是我还喝了几杯,好在我意志力强,这瘾才被压着。”
叶一边给她拿酒边道:“姑娘再压压,这酒瘾不就没了。”
容温坚定的摇头:“不行,会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