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拂衣最是见不得她低落消沉的样。</p>

这些天来，他眼睁睁看着她拼命挣钱，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他想劝她，却又在某一刻看见她坐在墙头孤寂的身影，仿佛他又要失去这个妹妹了。</p>

当年，他抱着她逃出将军府遭人追杀，他只身引走追兵，奶娘带着她逃离。</p>

她靠着奶娘的肩颈上睁了眼，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她。</p>

黑溜溜的眼，不哭不闹地看着他，他狠心转了头与她背道而驰，却又在某一刻心软回了头。</p>

那双素来明澈纯真的眼满是失落，挂在眼角的泪要掉不掉，小小孩童垂着脑袋伤心的模样和夜晚孤坐在墙头的少女渐渐重合。</p>

他方才明白，她那时记事也懂事了。</p>

心中即使对天家有再大的仇恨，也抵不过她的一个眼神。</p>

小姑娘让他去找人，他寻着手下递来的消息见到了卫五，他说，他家主子近来不见人。</p>

话里隐隐特指他们。</p>

谢拂衣冷冷扫他一眼，二话不说转身就走。</p>

他捧在手心的妹妹，哪能由他们说见就见，说不见就不见的。</p>

只是若小姑娘硬要见他，他去抢一抢倒也无妨。</p>

顾倾禾听他这话，就明白他这是找到了人。</p>

她取出灶里的柴火只留小火焖煮，小跑跟上他的步子道：“我和你一起去。”</p>

南泞镇镇口客栈二楼。</p>

卫五端着碗一脸愁色地站在门外，苦口婆心道：“主子，你已经三天没用膳了，好歹开门吃点吧，哪怕一口也好啊。”</p>

“端走……”门内传来低哑的声音，带着莫名地诡异消沉，“卫五，有人想我死，我手刃了他们，再去陪他们，你觉得怎么样？”</p>

卫五脸上再也没了前些日子的轻快，他不明白人忘了的事，为何会重新记起，他不喜欢现在的主子，一点也不喜欢。</p>

他心疼他，却又对他束手无策。</p>

“主子……你不能死。”卫五声音不自觉哽咽起来，“陛下还等着你回都呢，谢丞相也等着你呢。”</p>

房内沉默片刻，传来低低地轻叹声：“回不去了，卫五。你该知道的，你家主子死在了春三月……”</p>

卫五拿碗的手一紧，恨声道：“没死！我不知道！也不信！主子你也忘了好吗？”</p>

他低声求道：“忘了吧，小五求您了……明明前些日子的那个你才是真正的你，为何要压住自己的天性，主子，小五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战死的兄弟那么多个，您为何独独要记着他们……”</p>

卫临带着人上来就听见这番话，他脚步一顿，下意识看向身后的两人。</p>

“碰——”</p>

门板被狠狠砸响，瓷器破碎的声音刺入耳朵，伴随着房内的人暴怒的压抑声：“忘不了！这世上谁都能忘！你能忘！卫临能忘！唯独我不能……”</p>

我的身体里长着他们的血肉……</p>

他们不恶心，饭菜不恶心，恶心的是吃了饭菜的我……</p>

是穷途末路还想借着他们的命寻找生机的我。</p>

卫临转身，好言好语道：“两位也看见听见了，我家主子真不见人，两位还请回吧。”</p>

顾倾禾第一次听见留白生气的暴怒声。</p>

从前她只觉得他握拳死命锤打自己的样，暴戾凶煞，但他说出口的话却是无助可怜的。</p>

后来记忆半恢复的留白，声线清悦明快，仿佛这天下没他烦恼的事，恣意又自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