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2)

千生结 行知如夙 2745 字 2022-09-08

对于貊庠的反应,贺槿似乎意料之中,随即目光清浅地只是扫了她一眼,随后安静地移开。

稍许,迤逦的眉眼蓦然间莞尔一笑,却足够惊艳到百花瞬间无颜,他不动声色的只将书籍轻卷了起来,然后拿在一端敲击着紫檀缀着菱花的重绛案面,悠闲地重复以往,那样子不急不缓,蕹沉有珈,貌似根本就未在意殿门口还跪着一诚惶诚恐的女子。

只是自顾自的随意动作,实木刻着菱花的紫檀桌案便时不时的响起或深或浅的敲击声音来,重声叠起在空荡荡的大殿,回音乍起清冽珠玉,像是梅雨季节玉璧灵透的滴雨之声,不出片刻便潮湿进了心里,转瞬湿漉漉的占据了一大片,继而寒意阴森的浸透。

貊庠当即止不住的一阵心悸,着实有些扛不住这逼仄的境况,脑袋便极速运转着如何才能解此困境。

可排除万险思虑周全后,竟却觉得还是现如今这般模样杵着不动最是安全,大致可解为敌不动我不动的迂回策略,艰难的安抚她继续处于危逆的险境委曲求全,继而保得一命!

于是两人远隔不过数米,却是各安心思。

只不过一个警惕的惶惶不安,一个自有算计。

大底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敲击案面的声响不知何时逐渐停滞,伴随而来的是翻书的声音盖过了些许。

可突然咣当一声那一本厚书就卯足了力道砸向了貊庠脑袋。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本就高强度处于紧绷心弦的貊庠瞬间惊悚过度,继而呼吸也几经停滞,血色褪尽的唇紧咬,一下就尝到了血腥味儿,最后直接和血生吞了一口唾沫,猛的捶胸击打了几下顺下去后才堪堪平复过激的反应。

她极速整理了心神,才不至于下一刻就又惊慌失色,坚定的抬眸目光略带惶恐和防备的看向那书本砸到她脑袋经而落地的地方,距离她不过半尺,而内心却暗结起波涛汹涌。

思虑着,她要不要去碰那书,或者要不要去送还给对方,这要是不解气,可以再不要她小命儿的前提下,可多砸几下,她保证没有一丝多余的意见,而且举双手赞成。

可是她看着那书时,貌似是何等危险之物,需待丈量清楚安不安全才能选择。

毕竟枉死城曾经听闻多数小鬼们讲,这九殿冥王,动不动喜欢杀生的例子可不在少数,尤其是对待恶鬼,那是绝情到底的一点儿也不含糊的阴毒。

所以,神祖爷爷万万保佑,可千万要放过她一条小命,下次她绝对绝对再也不做坏事儿,这好事儿多余的那是没有,这至少一件总是在数的。

“这么久该是思考够了吧,怎么是不想回答本尊的话了,还是当做了耳旁风?”

终归是贺槿耐不住案下之人表面看着沉默恭谨,从而肚里一地坏心思打转,忽而开口,平地惊了一道裂雷,沉声道,“这答案,你想的未免也太久了。”

……答案,什么答案,他几时又提问题了?

貊庠脑袋随即一轰,刷得就如同白纸一张,空置的什么也想不起。

紧着心一高悬,不异有他的再度惊慌失措,抬眸看向不远处案几旁的某人正襟危坐,那神情势必是要她的答案无疑。

她眼底顿生起无辜两字,极为茫然,暗戳戳的强逼自己冥思回想,这什么时候,他提问题了,她怎么会不知,而且一点印象也没。

若是在这之前提问,她怎么可能会记得,何况那么久的事儿,她就只关注如何保全自己活命了。

还有她记性一向不怎么好的,尤其是在这人面前,她就连大口呼吸也不敢蹦出声儿来的,如何能记得他问的是哪门子的话。

“怎么,可是需要重复问题?”

贺槿再次问道,目光幽幽地紧锁着她那张不断惨白的脸,微颤的眉眼月华一般如霜的寒,显而易见的不安,他勾唇邪魅一笑,眼底尽是肆意的危险,“需要重复吗?”

闻言,貊庠登时一喜,心底一闪希冀,这个确实需要重复。

可不容她说出一个“是”字,贺槿从容的就转了话锋,十足轻易便掐断了她的生路缓缓道,“若是你没有傻,想必该是记得吧1

刻意的为难,那是妥妥当当的不容置疑。

貊庠心底一怵,忽就百味儿杂陈,她果真是上辈子没干好事,下辈子才这悲催被人耍。

报应,这果真是赤裸裸的报应!

相对于貊庠的惶恐,贺槿就好很多,他舒眉展笑,一拂袖就落坐在了菱花盛华的檀木案几上,双手交叠在膝,潋了神色清华的一扬眉,情绪丝毫不透露出来,徐徐吐字清晰道,“夫人,你说如何呢?你不傻吧1

貊庠被他的这声夫人,委实喊的心头顿生一麻,惶恐至极,嫌恶极深,可仍硬着头皮支吾着回话,“……我……知道,唉,不是……呸……”

其实她很想承认,她就是傻的,因为她不记得他到底说了什么,只是话到了嘴边,不知怎的就是被生憋回了喉咙里,支吾其词的说不出口来。

贺槿意味不明的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灼灼目光,似乎并不满足于此刻她过分卑微的表现来混淆视听。

贺槿暗自深揣,势必要找出她的本质到底如何来,直觉她伪善怯懦的皮囊下,骨子里深藏的一定不是像现在这般模样的卑微下贱。

她可以周身术法被禁锢的时候,轻易打晕凛,几乎不动声色的混出偌大无垠的合宫甚至逃至通天神阶差点蹿下界去,更甚者在出了名护短又时不时会疯魔的青女那处,竟然也能保住性命。

倘若他拒绝温蕴的求救不去青境或者晚到,想必她亦是能有办法活下去。

讲真,如此这般诡计城府、伪装堪称极致的女恶鬼,这些年他亦很少见,唯有除过那个女人之外,两者着实有过之而无不及,相差无几。

贺槿突然兴味盎然,对这个与众不同的女恶鬼是愈来愈好奇了,不止是对她的身份来历,貌似还有一切。

他的目光愈见深邃,刻意沉了声疑问道,“不是什么?”

闻言,貊庠脑子直接一空愣了起来,不知所谓何为的怔住,四肢百骸也莫名的发凉直接僵硬了起来!

见她反应明显,贺槿不觉扬眉一笑,语气潇肃的意味深长,“夫人这般模样记性不好,何止是忘了前尘往事儿,只怕就连如今之事儿也都记不住了,是吗?”

“我……没有1也请别说那句夫人……

貊庠无力的辩解,可下一瞬浑身一震,后知后觉暗叫一声不好,这人言语似乎不对。

诚不可欺,貊庠直觉没错,果真就被贺槿随后的一席话,给惊吓到魂飞天外。

“没有,既然没有忘记,那么就说来看看,你是哪里的鬼,这人鬼之事儿,终归是生有时死有地,循环往复是为伦常罢了,怎么到你这就成了孤魂野鬼?”

“这前尘到底如何自有公论处之,怎么你会这般惧怕从前,尽管前世过于恶毒不堪,死后也是化作恶鬼,入不得轮回1

“也是,你与她何止是对上了容貌两字,难道温蕴没有告诉你,他的娘亲亦叫做貊庠吗,赵貊庠1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最后两字,貊庠硬生生的捂住了嘴巴又咽了回去肚子,犹疑了一下中肯道,他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自己是叫这个名字吧!

那么刚才她是不打自招,差点被套路了吗?

貊庠遥遥望向那人,果不其然他正三分阴险四分存疑的看着自己,神色晦暗不明像是暮灰一般的铅云,几乎是黑透了,瞧不出内里的情绪如何。

“你到底是谁?”

贺槿的神色陡然一变,起身步步紧逼,一路温度骤降,像是六月突现的寒风暴雪,能冻煞死人,如是常温的九重天,貊庠也是后脊一阵不自觉的发凉。

黑色如铅墨的身影只是虚的一晃,就一下近到了她的眼前,貊庠一阵惊骇,本能的后缩,而他伸手已经抚上了她分明与她几乎一样的眉眼,那眼底深处与生俱来的凉薄更是与她如出一辙,他眼眶里的红再一次抑制不住的嗜血。

分明知晓,眼前的人根本不会是她,可是听见她亲口承认自己的名字时,他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抛开之前的趋于认知,以为就是她!

到底为什么,他会对一个曾经诓骗过自己且杀过自己的恶毒女子念念不忘,取其不舍,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吞噬了将别几近七成的神魂吗?

所以,极有可能应是他忘不了她,而不是自己。

可是在吞噬将别之前,分明自己早已将他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执念从他神魂中抽离剥夺压在九幽之井下,任其衍生之戾气将其消磨殆尽,想来,这么多年也是要快散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