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担心的是,大明起了换他的心思,明显就是不放过他,虽然从关内传来的消息,他在福建的家人并没有收到波及,没有被崇祯帝降罪,依然平静的生活,但谁知道以后呢。</p>
今日接到黄太吉口谕,要他觐见,他心中明白,一定又是为了明太子,洗漱一番,穿戴上了建虏的官服,坐着轿子,一路悠到皇宫,心中盘算着如何应对黄太吉的问话?</p>
进殿叩拜,望着御座上的黄太吉,伴随着铜炉中升起的袅袅香烟,一瞬间,洪承畴竟有一丝恍惚,仿佛是回到了北京,眼前不是崇政殿,而是乾清宫,他穿的不是满服,而是汉袍,而坐在御座上的不是白白胖胖、一脸微笑的黄太吉,而是脸色严厉、察察之君的崇祯帝,想到崇祯帝,他心智猛的就是一清,如同是被人用针刺了一般……随即,一声长叹在心中升起,唉,不可能了,永远不可能再回去了,汉夷的这片海,走过就没有回头路了。</p>
想到此,他心志顿时就坚定了不少。</p>
“先生快起。”御座上,黄太吉很是客气,少有的抬起右手,对洪承畴做一个快快起身的手势,同时满脸堆笑。</p>
洪承畴起身,随即被赐座。</p>
待他坐下,黄太吉先是问身体和起居,然后才切入正题,温和的问道:“前些日子,朕令人送去的那些资料,先生想必已经看过了,先生以为,阿巴泰究竟败在哪里?”</p>
洪承畴是福建人,说话带着南腔,坐着躬身,谨慎回答道:“皇上天纵英才,罪臣败军之将,何敢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p>
为什么称罪臣?因为他从前阻挡大清,和大清作对,现在虽然“幡然醒悟”,黄太吉也“既往不咎”,但过去的历史却也不能湮没,所以是罪臣。</p>
黄太吉道:“先生过谦了,但说无妨。”</p>
和前几次不同,经过半年的研究,加上祖泽润等人被放回,关于潮白河和墙子岭之战的细节更清楚的被展示了出来,而作为一个领兵十几年的文帅,稍微一复盘,洪承畴就已经明白胜败关键之所在了。</p>
沉吟了一会,洪承畴缓缓说道:“那罪臣就斗胆了。前多罗贝勒阿巴泰,虽然有些轻敌冒进,但并非其致败的主因,罪臣以为,明军早早知道大清的进军路线,并提前做好陷阱,在蓟东坚壁清野,阻大清于蓟州,但对偏师阿巴泰,却是故意放行,阿巴泰和豫郡王左右两路进军,并不知道蓟州之变,又以为明军没有精锐,将大军分成三段,前锋正红旗被围之后,急于救援,却不想明军在怀柔城中藏有骑兵,失败之后,又慌忙撤退,没有留精兵断后,却奢望能从墙子岭撤出,一步错,步步错,落入明军的蛊中,才是失败的主因。”</p>
黄太吉不动声色的点头:“那先生以为,明军何以能知道我大清的进军路线?”</p>
洪承畴道:“这罪臣就不知了……不过,无外乎细作两字而已。”</p>
没有人会知道朱慈烺的穿越者的身份,所以不管是黄太吉或者是洪承畴,这两个当世最聪明的人,都怀疑是大明细作提前获知了情报,通知了大明。</p>
黄太吉望着洪承畴:“先生曾是蓟辽总督,在大明带兵多年,可曾从细作手中,拿到过重要情报?”</p>
洪承畴摇头:“从无。”</p>
黄太吉点点头,脸色无比凝重:“不找出此人,我大清难安啊……”</p>
想一想,再问:“如果明国仍是先生领兵,先生能全胜吗?”</p>
洪承畴眉角一跳,不过还是回答:“如果有两万精兵,罪臣能全胜。”</p>
“松锦之战后,明国京畿还有两万精兵吗?”黄太吉紧追不放。</p>
洪承畴摇头。</p>
“也就是说,明国太子在短短一年之中,就练出了两万精兵。”黄太吉道。</p>
洪承畴不回答。</p>
黄太吉抬起目光,望向殿门处,像在望着明国北京,表情凝重的说道:“明太子,是我大清的心腹之患啊,老实说,朕真想见见他,看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少年?何以如此犀利?”收回目光,沉思了一下,又说道:“明太子是我大清的劲敌,未来两国交战,明国必然是以明太子为统帅,先生以为,我大清何以破之?”</p>
“三倍以智,十倍以谋,明太子虽然多智,但明国多是步兵,善守而不善攻,我大清铁骑却都是百战的精锐,除非明太子能在短时间之内再练出十万精兵,否则必不是皇上的对手!”洪承畴道。</p>
换句话说,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韩信再厉害,手下没有可用的士兵,他也是白费。</p>
黄太吉笑一下,对洪承畴的马屁不置可否,再问道:“那先生以为,如果我大清再次入塞,应该从哪里突破?”</p>
洪承畴眉角又跳动一下,拱手:“罪臣乃败军之将……”</p>
“先生不必谦虚,”黄太吉微笑着打断他的话:“明国的情况,再没有人比先生更清楚的了,朕信先生的判断,先生但说无妨。”</p>
洪承畴想一下,沉吟的说道:“那罪臣就要先问了,皇上入塞,是为了拿下明国京师,一战奠定大业呢,还是为了棉帛钱粮和青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