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自家姐们儿又有情感问题跟自己咨询时, 裴瑗没好气。</p>
“姐姐，你成心逗我玩呢？咱不说最近这些年，往远了说, 我十来岁连个男孩手都没拉过的时候，你就跟我咨询情感问题了；我母胎solo十八年的时候，你跟我咨询女孩子怎么打扮更性感；现在你结了婚了, 还要跟我咨询怎么怀孕生娃？”</p>
归念尬笑：“我这不是没人说么，我总不能回家跟我妈说吧，又不好意思跟陈老师说，想来想去只能跟你唠两句。”</p>
“你们结婚了, 该问问,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p>
归念难为情：“问这个很尴尬呀, 显得我很饥渴似的，每周三回了还不满足……”</p>
裴瑗默默闭上嘴。</p>
归念望着天花板自个儿叨叨：“我合计着，陈老师可能是不喜欢小孩, 他既然不喜欢，我也不能为难他是吧……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小孩太闹了, 但还是有点喜欢, 养狗都那么好玩了，养孩子肯定更好玩……我跟你说，我当妈肯定能当好, 怎么说也是个高材生, 平时空闲时间一大把，天天做胎教都行。陈老师脾气又好, 他当这么多年老师, 教书育人不在话下, 是吧？”</p>
电话那头的裴瑗嗯嗯嗯嗯敷衍着，听归念叨叨了一大圈，总结仍旧是那么一句话：“你问问老陈喜不喜欢小孩就得了，成天瞎想什么呢？再不行压倒他直接睡，你不想戴套他还能骂你不成？”</p>
什么套不套的，已婚妇女隔着电话听都羞涩，归念啧声：“你脾气真冲，你和周旭阳又闹分手啦？”</p>
“……滚。”</p>
对方心平气和地挂了电话。</p>
归念讨回个嘴上便宜，笑了会儿，又去知乎天涯乱逛了。男人不想要小孩的原因，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丁克、没玩够、没责任心、没经济条件、心里藏着白月光、骗婚Gay、那方面不行……</p>
哪个都代入不到陈老师身上。</p>
归念扔开手机躺了会儿尸，揉揉自己的肚皮，还是挺想给陈老师生个小可爱的。</p>
毕竟她从十字开头的年纪里，就天天幻想将来和他在一起生活是什么样了。一定是趁着他还年轻的时候，尽情旅游，尽情做|爱，做遍所有疯狂的事，等到子孙绕膝的年纪，就和他手牵着手，坐在摇椅上一起慢慢变老，张开牙齿掉光的嘴巴也要对他说——“I love you”。</p>
臭不要脸，也酸也甜。</p>
结婚以后，她的心事越来越浅，又挺在意这事，当天晚上连着刷了两集剧都没能想通。</p>
彼时归念正躺在沙发上，头枕着陈安致大腿，仰起头，正对着他下巴颏。</p>
看个傻白甜剧，陈安致都专注地像是在做科研，一丝不苟地从片头曲看到片尾曲。</p>
就……挺诱人。</p>
归念戳戳他敏感的腰腹，感受到他哆嗦一下，垂下眼睛来。</p>
“怎么了？”</p>
那只禄山之爪偷偷地从他睡衣底下探进去了，东摸摸，西摸摸，鼹鼠打洞似的撩|拨他。</p>
“回卧室么？”陈安致问。</p>
小孩害羞，咬着下唇不吭声，眼睛却晶亮亮的。</p>
……</p>
前|戏刚完，陈安致退开了些，低低喘着起身，是又要去找那盒保险套了。刚起身，归念拉住他小臂，眼睛里湿漉漉的，含着一汪水。</p>
“不戴了好不好？”</p>
陈安致停下动作：“安|全|期？”</p>
“不知道……我不会算。”有点难以启齿。</p>
他没听懂，又要往卧室方向走，归念拉着不放。难得看到她这样欲言又止的模样，陈安致只好坐回来，“怎么了？”</p>
心事藏了一天已经是极限，归念憋不住了：“陈老师……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孩子？”</p>
孩子的问题，两人还没有开诚布公地谈过，归念觉得自己以前是想当然了，以为陈家开着福利院、设着残障儿童慈善基金，陈安致自己教画画也只带中小学生，肯定是喜欢孩子的。</p>
但婚后的四个月里，归念才渐渐注意到，他好像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拖延这个时间。</p>
陈安致把电视声音关小了些，摩挲着她后脑勺细细密密的汗，听归念小声絮叨：“不喜欢小孩你可以跟我说呀，丁克就丁克呗，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对孩子没什么执念，我爸妈也没有，有了就生，没有，我们过二人世界也挺好。要避|孕的话，可以做别的长期措施，你一直戴不难受啊。”</p>
“没有不喜欢。”陈安致低头亲亲她：“想生宝宝？”</p>
得到的回答不是简单的想，或不想。归念想了想措辞，又送给了他新的一波感动。</p>
“我想给你最好的。”</p>
最好的爱人。最好的婚姻。最热闹的家庭。想把他生命里没有体验过的那些热闹通通补齐，不必因为年龄而局促。</p>
陈安致沉默了很短暂的一秒：“等周末我们去做个检查，好不好？”</p>
“检查什么？”</p>
“去李医生那儿查一下。”</p>
李医生？归念怔了一瞬，</p>
李医生李简，精神科医生，她大学以后，李简就代替老朱大夫成了她的主治医师，只是后来她出国三年，两人联系并不多。</p>
可想生宝宝前不做孕前检，找心理医生做什么？</p>
归念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背上的汗一下子凉了半截。</p>
“你……怕我生孩子，会像我妈一样疯掉？”</p>
她表情都呆住了，明显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p>
陈安致心里一咯噔，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还是不够谨慎，立马改口：“你别多想。只是去查一下更稳妥。”</p>
他这话是真的，还只是粉饰太平，归念分不清楚，声音都虚了：“你怕我会像我妈那样？万一流产，万一婴儿畸形要做引产，或者出现别的什么问题，我受不住会疯？”</p>
归念定定看着他，问题愈发尖刻起来：“还是说，你怕我生的孩子也会遗传精神病？所以不能要？”</p>
“怎么会。”陈安致怕她钻牛角尖，只好稳着声音安抚：“不要胡思乱想。你也有大半年没有复查过了，药量多少都成了你自己做主了，本来就不对。咱们也该去复查了，对不对？”</p>
“……好。”</p>
当晚的情|事总有点心不在焉，归念脑子又乱起来。</p>
她妈妈的病，最初就是由产后抑郁诱发的，接连两次流产打击太大，一哭哭了两个月，情绪极易起伏，又恰恰赶上夫妻间的七年之痒，丁点小事都能和归爸爸吵得天翻地覆。几次冷战下来，情况便愈演愈烈了，从一个温柔的女子变成了一个声嘶力竭的泼妇。</p>
直到她出现自杀倾向以后，家里人才真真切切地察觉到，她是病了。</p>
精神疾病是否遗传，至今没个定论，但是存在精神疾病家族史的人，患病几率确实要高一些。医学上现有的说法是遗传因素作用很小，发病机理复杂，主要是后天环境影响，因为近患有精神疾病的孩子往往从小生活在压抑痛苦的环境里，更容易想不开，在今后经历重大变故的时候崩溃。</p>
归念心不在焉，陈安致没能做下去，关了电视，抱着人回房睡觉。</p>
“别想了，我爱你。”</p>
“可是……”</p>
“没有可是。”</p>
陈安致侧着身，一侧手肘支着枕头，哄孩子一样哄她：“你年纪还小，大学毕业才刚一年，本来就该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当妈妈那么累，我也舍不得你这么早当妈。两个人结婚、磨合、忙事业、生孩子，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们得不慌不忙地，一样一样去体验，不能因为我年纪大了，就加速这个进程。”</p>
“孩子呢，什么时候来都好，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强求。我不急的，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再做这个打算。”</p>
别的女孩儿二十五岁还在为了今天和男朋友去哪儿吃饭看电影纠结，他的念念，已经在跌跌撞撞地学着做一个好妻子了。她合该开开心心地再当几年孩子，好好享受恋爱的滋味，别的事情都该往后排。</p>
归念听进去了，轻轻嗯了一声，像是被劝服。</p>
可两人都清楚，陈安致最为顾虑的是什么。</p>
他见过归妈妈的样子。</p>
流产后的三年都疯疯癫癫，哪怕是如今，病都没有大好，隔两年总要犯一回。一个精神状况不稳定的母亲，自己有多少痛苦，给念念带来了多少痛苦，陈安致是最清楚不过的。</p>
而念念的焦虑症是个不定时的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犯起来。怀孕那么受罪，常见的产期抑郁放到她身上，都可能把她逼得崩溃。而抗焦虑抗抑郁的药物副作用太大，致畸和流产都有可能。</p>
她停药的时间并不算长，也停得不彻底，情绪管理也没多好。有任何一丁点的风险，陈安致都要斟酌好久。</p>
归念半天不吭声，陈安致舍不得她难过，又小心地退了半步：“等我们复查了，如果情况好的话，我们就彻底停药，停药半年后再考虑孩子的事。好不好？”</p>
话没敢说太满。</p>
复查、情况好、停药半年、不复发，再作打算。几个词都含糊，归念懂他的意思，点点头，心事重重地翻了个身，头朝着另一侧睡了。</p>
她有心事的时候，会从睡觉姿势里带出来，平时恨不得整个人黏在他身上，今天不了，背对着他，团成一个球，想抱都没法抱了。</p>
他怕她闹，怕她委屈巴巴掉眼泪，可她都没有，安安静静憋在心里，陈安致就不知道该怎么哄了。</p>
好在这孩子最近忙，没精力钻牛角尖，一沾枕就着。陈安致往她那边贴了贴，手臂用了点劲，把人捞回到自己怀里来。</p>
严丝合缝的，总算踏实了。</p>
她睡得挺快，陈安致自己睡不着了。结婚以后还是头回因为心事失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