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石老泪纵横,仿佛他多么无助可怜。</p>
若宋星桥从小长在锦绣堆里,没有见识过人世间的虚假和邪恶,也许一时心软,会信了他的鬼话。</p>
可他从小长在土匪窝里,过的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生活,为人处世,便也学着粗狂直爽。</p>
生平最讨厌道貌岸然的伪君子。</p>
麻九如此,宋星桥亦如此。</p>
贪赃枉法之人,没有受到律法的惩戒,落到麻九手上后,出路只有一条。</p>
若是坦白认错,倒还有悔过自新,纠错补救的机会。</p>
可若是铁嘴钢牙,硬把黑的说成白的,死不认账的话。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手起刀落,被这些粗人送回老家。</p>
有些人的坏,是藏在骨子里的,轻易改变不了,唯有回炉重造,才是唯一的办法。</p>
是以,刚才崔石那番给自己脱罪的狡辩,星桥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p>
人之将死,其言不善,为了活命,什么样的阴谋诡计都使的出来。</p>
是非曲直,宋星桥心里自有判断。</p>
如果没有强大的是非观支撑,他也不会自告奋勇,第一个冲进来,甘当前锋。</p>
他要为父母报仇,他要亲自手刃仇人,他要亲手杀死崔石这个狗贼。</p>
宋星桥面无表情,手臂轻移,把闪着寒光的枪头重新调转,抵在了崔石的胸口。</p>
他眼皮轻抬,望着崔石,声音轻慢:“你说你是无辜的?”</p>
崔石动也不敢动,点头如捣蒜,举起右手赌咒发誓:“我是无辜的,苍天作证。”</p>
“那我问你,我爹爹是不是死于你手?”</p>
崔石摇头。</p>
“不是?行刑的命令,不是出自你之口吗?”</p>
“是也不是”,崔石慌得结巴起来,“你父亲犯了谋逆之罪,万岁爷下旨平叛,我……我也是没办法啊。”</p>
“圣旨我看了,上边只提到了我父亲,并未提其他将士,以及他们的亲眷。”</p>
星桥的眼中,不知何时布满了红血丝,露出几分狠厉之色。</p>
“我那……我那不是,为了……”</p>
崔石再也无从辩解。</p>
事实如星桥所言的那样,圣旨中只提到宋鸣阳一人,是崔石自作主张,把其他追随宋鸣阳的将士,以及他们的亲眷,统统处以死刑。</p>
血雨腥风,为的是搅乱一池水,把河西军改头换面,彻底收归自用。</p>
更为了斩草除根,避免被人清算。</p>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计划再周全,不及庆王隐藏的深,到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河西军尽数归到庆王的麾下。</p>
每当提起旧事,崔石也是满腔怒怨。</p>
他狠狠咬牙,没再辩解,星桥隐下愤怒,继续问道:“姚府一案呢?与你有没有关系?”</p>
崔石摇头,死不承认。</p>
星桥挑眉,曼声吓唬道:“黄潮已经交代了,他说的与你说的不符,你说我该相信谁呢?”</p>
“那小子他是怎么说的?”崔石有些急。</p>
“他说,姚老爷夫妇,乃是你亲手所杀。”星桥挑了挑眉,“他还说,所有这一切,都是你崔大人的筹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p>
崔石一听,顿时慌张起来,狡辩道:“那日我本想放过姚老头的,可他……他对我破口大骂,扬言要杀我,要为靖王报仇雪恨,我也是没有办法。”</p>
一个被贬为庶民的落魄王爷,拿出来垫背也是无妨。</p>
崔石深吸了口气,耳朵里仿佛再次回荡着姚淄谦骂他的话。</p>
“崔石狗贼,祸乱朝政,陷害忠良。早知这十六年来你做了这么多坏事,当初我就该在先帝面前参上一本,早早处死你的。”</p>
姚老头,至死都是一把硬骨头。</p>
崔石最怕这样的人。</p>
若能站着生,何故跪着活。姚老头自不量力,那是他自找的。</p>
崔石脑海里闪过姚淄谦最后望向自己的眼神。终究老头子向他服了软,认了输,哀求他放过家人。</p>